爱的沉淀，心灵的净化

信息所 高蕾红

写这篇文章时，我的姥姥已经去世八年了，姥姥去世时91岁，也算是高龄了。姥姥一辈子身体健健康康，没有任何疾病，头发乌黑，牙齿牢固，只是随着年龄增长逐渐衰老而终。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最终能够这样离开人世也是一种修行，而实际上，我的姥姥就是一位一辈子积善行德、心底宽容的人。

我的姥姥有五个孩子，三男两女，我妈妈排行老四，等我记事的时候我姥姥大概快有七十岁了，所以我对姥姥的印象和记忆只能留在她的老年时期了。姥姥个子不高，裹着小脚，时常面带微笑，笑起来眼睛就像月牙一样眯成一条线，特别和蔼可亲，在我记忆中姥姥从来没有发过脾气。

我的姥爷是抗战老红军，当过指导员，在枣庄一带战斗，戴过德国产手表，还有一辆德国自行车，建国后姥爷做地方行政工作，正县级，是七十年代末的离休干部。姥爷性格率直乐观，做事慷慨大方，人缘极好。但是在家中偶尔会因为饭菜不可口等琐事朝姥姥发点脾气，姥姥从来不和姥爷争吵，而是自己嘟囔几句再朝着姥爷的意愿去做，她就是这样的隐忍和宽容。记忆中那个老宅子家里和屋外都是干净利落，衣床被褥、锅碗瓢勺，记忆中的老宅子被姥姥打理的井井有条，用现在的话说，姥姥就是一位“贤内助”。

从记事起，妈妈隔一段时间会带着我回姥姥家一次，似乎成了惯例，每次一进屋门，我亲亲地叫一声“姥姥”、“姥爷”，他们会轮流把幼小的我紧紧地拥入怀中亲热一阵子，我至今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个场景，似乎还能嗅到姥姥姥爷怀里的味道，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哽咽，记忆中的亲情是多么美好！

我有三个舅舅和一个大姨，上面有七个表姐，四个表哥，还有一个弟弟，一个表妹和两个表弟，这可谓是一个大家庭了，我童年的时候那些表哥表姐们大都在上中学，每到暑假和寒假来临，大大小小的都回来了，那个院子会顿时热闹起来，打羽毛球、在两棵树上绑绳子玩荡秋千，摘院子里的无花果，和村里的孩子们玩耍……玩得可开心呢！如果逢赶集姥姥会让姥爷到集市上买好多水果啊，点心啊之类的。80年代那个年代小孩子的衣服都时兴一身一身的，每次我回姥姥家，临走时姥姥姥爷都会塞给我妈妈钱或者直接给我买身衣服，这似乎成了惯例。我的童年大多都定格在了姥姥姥爷带给我的幸福记忆。

1992年我十二岁那年我亲爱的姥爷去世了，姥爷是因为长期抽烟肺病复发去世的，那年他才七十七岁。还记得姥爷咽气的那一天，姥姥一直陪在姥爷身边，她知道姥爷要走了，临终前她给姥爷穿上了寿衣在家里送姥爷走了。出殡的时候，按照习俗姥姥是不能去送的，她自己在屋里哭了，那个年纪的我看见都好心酸，经历了战争年代刀光血影，和平年代锅碗瓢盆相依相伴的半世情缘结束了，我的姥姥心里空了。自此，姥姥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。姥爷的遗像就挂在客厅里，每一位回老家的小辈们回来都要好好端详他的仪容，大表哥会每次回家都在遗像前面点上两颗香烟，心里默默和姥爷说说话。

勤快的姥姥在老家院子里种上蔬菜，架上葡萄，养了几只鸡，我还是每年暑假要去姥姥家过一阵，我喜欢和姥姥在一起。天气炎热每到傍晚来临，我会帮着姥姥一起给菜浇水，涓涓细流流进田埂里，滋养着青菜苗，也滋养着我年少的心。我喜欢吃姥姥用地锅炒的鸡蛋，煮的面条，很热衷于烧火，把柴火棒一根一根放到锅底，看它噼里啪啦地燃烧，火苗就是希望和心里的温暖。上午的光景，我陪着姥姥坐在院子大门口乘凉，姥姥辈分很高，不管是路过的相邻还是孩子们都会礼节性地和姥姥打招呼，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了叫，叫了一阵又一阵，姥姥和我一起数这一阵叫了多少声，那一阵叫了多少声，大概都是每一次九十声左右，呵呵，现在想想姥姥也是很细心的，小小的知了是那么有生命力。

我姥姥身上有个最大的优点是心地善良，有两件小事我一直忘不了。还是一年暑假我陪姥姥的时候，有一天下午我发现了院子里有一大群蚂蚁在搬东西，不远处还有蚂蚁洞，我赶紧告诉了姥姥，出于小孩子的好奇，我要去舀水把它们都冲跑，还想淹了那个蚂蚁窝，现在想想真是“心狠手辣”。姥姥制止了我，她不但不让我那样，还弄了点馒头渣放在一边让蚂蚁吃。姥姥说蚂蚁虽然小但是不要小看它，然后讲了个故事，说从前有一位屡试不中的秀才去参加考试，在路上遇到乌云密布要下大雨，有一个蚂蚁群正在搬家要过河，可是水渠上的木板让顽童给拿掉了，蚂蚁们焦急地乱成一团不能前进，黑压压的一片，眼看蚂蚁们就要被雨淹死了，秀才马上到路旁折了一根长树枝驾到水渠上，蚂蚁们才又顺利地穿过水渠继续搬家。秀才考试非常顺利，回到家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没有写，非常痛苦，心想这次又要落榜了，没想到蚂蚁们为了报恩在考卷上拼成了秀才的名字，考官得意于欣赏秀才的好文章根本没有在意，就这样秀才家传来了喜报。通过这件事和这个小故事年少的我知道了要善待一切生灵，再小的动物也是有生命和灵性的。

还有一次，那是姥姥快到生命最后阶段的时候，她已经腿脚不灵便也不能自理了，在二舅家照顾着，快过年妈妈带我去看望姥姥和二舅一家，中午饭二妗子炒了鸡做了很多好吃的。饭做好二妗子盛了一些好嚼的鸡肉放在碗里单独给姥姥吃，我就在一旁看着姥姥，姥姥吃了没有几块，看到院子里的小狗正在眼巴巴看着她，谁都没在意什么，姥姥当时就不再夹鸡肉了，也没有说什么，过了一会端着碗给我说，把这些给小狗送去吧，我一下子感动了，明明大家吃剩下来的骨头给小狗吃也不迟嘛，那是二妗子专门给她吃的，但是我理解姥姥的心，在她的眼里所有小动物们都跟孩子一样，我没有抗拒姥姥，就把肉给小狗端去了。从那以后没有几个月姥姥就离世了。

姥姥去世时我不在身边，但是听妈妈说她没有一点痛苦，是在睡梦中离去的。得知姥姥去世的消息，我心里很悲痛，我心目中最善良最伟大的姥姥走了，我舍不得。可是姥姥也不会孤单的，她终于可以和天堂里的姥爷相聚了，他们在那边会生活得很好，因为好人永远都会幸福。

姥姥的葬礼在村里举行的，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参加过农村葬礼，可是也许很少见过葬礼上有穿一身红色和一身绿色的孝衣，后来我才知道，那是她的第五代和第六代后代行孝礼的衣服，因为姥姥在村里的辈分特别高所以才有这样的景象，有一家穿着红绿孝衣的一家人为此一起照了一张相。人说“红白喜事”，姥姥的葬礼办得朴实热闹，因为她一辈子为人善良，村里村外很多人都来送行，县里有的部门还送来了花圈。我为我有这样一位淳朴、善良、德高望重的姥姥感到自豪。

忠厚传家远，诗书继世长，姥姥身上体现了中国妇女具备的勤俭、贤惠、宽容、善良的传统美德，这样的美德是老一辈留给我们最宝贵的遗产。它像一条河，流过广阔的时间考验，却依旧清澈；是一段记忆，融入我们的骨髓，伴随我们的一生，是爱的沉淀，心灵的净化，它巩固着我们这个大家族，也影响着我们每一位后代。